肥猫一只鸭

墙头千千万,塌房就换换。

【忘羡】艳鬼非鬼(下)


       佛法大会结束已是深夜,香客信徒各自散去,只有天上的北斗与殿中的几盏长明灯还在亮着。

      蓝忘机收了琴径自出了大殿,回到自己的禅房。他刚合上房门,察觉一股阴风从背后嗖嗖吹来,避尘比主人的动作更快,唰地出鞘抵在来者咽喉。

       蓝忘机这才转身,看清来者后他收了避尘,诧异道:“魏无羡,你不在客栈等我,来寺中作甚?”魏无羡扁扁嘴,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道:“我这不是想你了嘛,万一你念了几天的佛经,清心寡欲,把我忘了可怎么办?”

       他本想偷笑,转念一想又有些生气,敛了笑意正色道:“你上回被驱妖符伤了,这回还敢来,万一叫人发现了,把你打得魂飞魄散该如何是好?”
       
       魏无羡拿脑袋蹭蹭他的胸膛,还未来得及回答,房门就被猛然推开,一袭金光袈裟的主持站在门口怒喝道:“今日我就要叫这妖孽魂飞魄散!”

      “师父,我......”情急之下,蓝忘机下意识将魏无羡护在身后,继而又往窗户那头用力一推,避尘剑直接钩住魏无羡的黑衣衣领将他从窗户那边带了出去。

       那边魏无羡还在窗外“欸欸哟哟”的叫着远去,这边厢房内的空气已经冷得几乎可以结冰。

       事已至此,徒弟竟还要护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妖。圆空的眼神扫过案几上的金钵、书籍,最后抓起一个巴掌大的青铜香炉径直向蓝忘机砸去,“孽徒!你被鬼迷了心窍!”

       蓝忘机也不避让,香炉擦过他的鬓角砸在书架上,弹出来的大把香灰落在他的发上肩头,显得有些狼狈可笑。

      圆空将手中的禅杖重重拄地,花白的眉毛全然倒竖,犹如两棵在风中不停抖动的雪松,“忘机啊,忘机,你不肯出家剃度,我让你做外门弟子。你不喜晨昏诵经,我让你出去斩妖除魔累积功德。不过惜你天生佛骨,盼你早日修成正果,你倒好,出寺一趟,与这妖物厮混至此!”

       蓝忘机掀开衣服下摆,朝圆空一跪,双手交握举过头顶,伏首道:“师父,弟子自知有罪,还请师父将我逐出寺门,弟子无怨无悔。”

       圆空没想到一向心高气傲的大徒弟这回竟是痛快认错,还主动给自己安上被逐出寺门的责罚,不免由怒中生忧,他将禅杖紧紧抓在手里,叹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先去偏殿跪上三个时辰,好好反省后再来同我悔过!”

       蓝忘机出门时刚好和小师弟忘海撞了个满怀,师弟看着形容狼狈的师兄和拧紧眉头的师父,表情极为惶恐。蓝忘机顺手拽了一下师弟的袖子,对他安抚似的悄然一笑。

       后半夜的风刮得厉害,偏殿的门都被吹得开开合合嘎吱作响,蓝忘机盯着眼前供桌上葳蕤的灯火,心中隐隐记挂着应该已经被飞剑送回洛阳客栈的魏无羡,也不知客栈的门窗关好没有。

       还没到破晓,忘海就来叫蓝忘机,他在偏殿跪了许久,身子都麻了半边,还得靠师弟搀扶才勉强起身去见师父。

       没人知道那天蓝忘机与圆空说了些什么,只是当东升的旭日才为山岚染上一点金边时,早起打扫山头的僧人就瞧见,前些日子还在佛法大会上被众人仰望的蓝师兄一步一叩首登上了寺后最高处的一间佛堂。

       白马寺有条鲜为人知也极少用到的戒规,若有弟子要遁出空门,得在佛堂舍去一身法力,做回凡人且与寺中再无干系。

       通往这条佛堂的山路极长,共有两千阶。蓝忘机攀至山顶时,额头已经磕出了斑斑血痕,蓝忘机跪得周正,那些血迹整齐地蹭在一阶阶灰白石板的中央,远远望去,像是一条拉直的红珊瑚珠串。

      蓝忘机跪到佛堂门口已是一瘸一拐,脚步却不曾放慢。他在金光佛佛龛前三跪九叩发了大愿,抛了那羡煞旁人的天赋神通,只求再走那条通往人间的不归路。

       佛像显灵时金光大盛,面庞却是一如既往的祥和平静。沧海桑田,朝代变迁,在这千丈红尘里辗转来回的,为情所困的众生相又何其之多?

       不过是看破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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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一切尘埃落定,一身布衣的蓝忘机在禅房打点行装,他将那株养在净瓶里的玫瑰小心收进檀木盒子,再用一件外衫裹好装进了行囊。由于法力尽失,他已无法御剑飞行,便打算步行或搭车马前去洛阳。

       他在寺院门口停下了脚步,要与迎客的老僧道别。

      老僧佝偻着背在怀中摸索了一阵,摸出了两张皱巴巴的平安符,颤抖的双手握住这个他曾看着长大的孩子,反复唠叨此去要多加保重。

      眼前的老人就是一棵苍老的松柏,那些长年累月挤出来笑纹都变成了沟沟壑壑,每一道都嵌着苍老的不舍。

       别过迎客僧,蓝忘机一步又一步走出白马寺的大门,走出这个曾经安放了他年少时光的地方。突然,他听见身后的山顶处传来一阵“当,当,当”的钟磬声。现在早已过了寺院敲响晨钟的时刻,大约是有人在为他送别......

       这厚重悠远的钟声伴着他一路西行,直至青松掩映了寺院白马,飞扬的尘土盖在写满过往的经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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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无羡那日硬闯白马寺,又被驱妖符伤了一回,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的蓝忘机。

       蓝忘机未梳高冠,只拿了条淡蓝的缎带将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还有几撮不服管教的粘在他微微翘起的唇角边,额头上还有几处显眼的擦伤。

       与三年前真是大不一样啊。

      彼时魏无羡被一个喊打喊杀的白胡子老道所伤,只能将灵识勉强附在一个路过的官家小姐发间的玫瑰上。

       这娇娇小姐冒着风雪去白马寺求姻缘,谁知求了个下下签,骄纵的脾气一上来,她也不管这是外邦进贡的能在冬日绽放的珍奇花卉,就将玫瑰自发间摘下,随手扔在寺中一块花圃旁。

       那是他第一次见着蓝忘机——昭昭银冠照着一地白雪,不染尘埃的外袍比雪还要干净三分。这位佛门弟子的神色冷峻,看似不近人情,宽大的手掌心却是干燥温暖,像是隔绝了所有的刺骨冰寒。

       想起这些往事,魏无羡突然害怕眼前所见也不过一场高明的幻术,便从被窝中伸出手来想摸一摸蓝忘机。不过他的指尖还没碰到床边人的脸,此人就朦朦胧胧地张开眼,问了一句:“你醒啦?”然后又把脑袋撇到一边顾自睡去。

       魏无羡琢磨着,他应是在一旁守了许久,八成还梦见过自己醒来,故而以为此刻还在梦中。

       于是他大胆地凑过去,吧唧一声响亮地亲在蓝忘机的耳廓上。床边人一下被惊醒,猛地直起身子,捂着右耳佯装生气地望着他:“魏无羡!你......”舒展的眉头却已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蓝忘机买下的这间宅子就在甜水巷不远处,门前总是人来车往好不热闹。魏无羡在家闲不住,时间一长又嫌蓝忘机话少太闷,就拉着他到郊外采了一大捧红艳艳,黄澄澄的喷香野花。

       本是同根生,魏无羡对哪处的花最香最美自是了如指掌。

      之后,魏无羡又不知从何处找出了一捆土布,买来几只竹编的大篮筐,在街边寻块空地一屁股坐下,摊布摆花再扯着嗓子吆喝两声,他就成了甜水巷巷口顶俊俏的一个卖花郎。

      上元节前夜,因为第二日多半要与情郎结伴出游,洛阳城的女郎无论贫富贵贱,都在挖空了心思打扮自个儿。

       魏无羡生性惫懒,往往睡到中午才起床出摊,谁知今日太阳还在当空照着,摊子上的花儿就被爱美的女郎们抢购一空。

       小赚一笔的卖花郎心情颇好,他掂量着鼓囊囊的荷包,先去王记布庄结清了定做绣银白袍的尾款,又去杏花楼买了一只肥得流油的烧鸡和一串儿桂花糖藕,这才哼着新学来的勾栏小曲儿慢慢往自家小院溜达。

       蓝忘机刚打来井水洗净屋中的床单。他站在院落里头,捏住了花蓝床单的两角,长长的臂膊在半空用力一抖,泛起一大片带着皂荚清香的水雾。

       水珠儿在阳光下飞溅时,蓝忘机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歌声,曲调和词儿都是新鲜的,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却是让人熟悉得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忘机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蓝忘机不是第一次听魏无羡唱曲儿。

       两年前他下山去某个节度使的宅子驱邪,途经洛阳,他察觉到街头酒楼内的一股妖气,便入门查探,有位富贵人家的老夫人在此做寿,宴请四方过客共享此乐。

       酒楼中间搭了个台子,一个做尼姑打扮的闺门旦角在上头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看客忙着吃桌上的美酒佳肴,不过偶尔瞥两眼这一出平凡的折子戏罢了。

      只有蓝忘机能看出,台上其实是一只略施幻术,一时兴起的伶俐小妖,穿着贴身的苏绣粉衫,外罩一件菱格道袍,一只手拈着拂尘似举非举,一双瑞凤眼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娇声唱道:“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

       临街的酒楼,满堂的宾客,这一出《思凡》,倒像是只为他一人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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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本来没有下集的...不过大嘎说让我续写,我就只能哭着瞎填坑了。这么好的题材,我也不会开车,万分惭愧,掩面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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